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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[73]誰說我不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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淺見未來把試卷和課堂筆記一塊兒塞進身側空蕩蕩的抽屜,想了想又翻開,對照眼前的板書開始查漏補缺,嘴角都帶著壓不下去的弧度——“跟繡嫁妝似的”。

酒德光咲捧著學生會下發的文件,一屁股坐在仁王的桌子上,朝淺見未來陰笑。

會心一擊。

淺見未來置若罔聞。她依舊記得,那天自行車在她家門口挺穩,她跳下後座,一邊拍打著褲子上的灰塵一邊大聲說安心合宿吧我會幫你記筆記時,仁王雅治臉上那種無奈又邪氣的縱容,足以令任何一個神智正常的少女心動,好看得她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,差點兒就這麽心一橫沖上去告個白了。

不過還是忍住了,因為腦內回旋的那個關於“愛心筆記任務開啟”的單調旋律。

即使是漫才也需要一個優秀的相方,光咲嘆了口氣,迎上淺見未來的目光裏滿滿都是面對二傻子的憐惜。然後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,跳下課桌,三兩步跑到講臺邊,雙手猛一撐桌面,清清嗓子——

“請大家回到座位上。這節課我們……”

兩周後就是校慶,與海原祭以社團為活動單位不同,校慶不管節目還是游園,統一由班級策劃。經過上周漫長的擡杠與扯皮,《傲慢與偏見》話劇選段終於成功推翻合唱、舞蹈、四人合奏三座大山,排練也被提上日程。

“劇本由山下負責,我記得你在話劇社擔任編劇,兩天後上交,明白?服裝費用由生活委員統計,從班費裏支取,預計三天內可以到位。接下來是演員的安排……”

她轉過身,在黑板上刷刷刷寫下幾個主角的名字。淺見未來迅速擡頭掃了一眼,心裏一二三四排過可能的人選,然後繼續把目光集中到英語單詞上。新聞社和輕視研文學社都瞄準了這期校慶專題,再次面對那個飛揚跋扈的上門踢館的社員,上杉社長難得鬥志昂揚,“真難看啊,近藤君。”她拿掉麥芽糖湊過去,輕聲低語,“如果這就是森井辛辛苦苦挖走的人,那麽根本不用比了,浪費大家的時間,不是嗎?”

她全程默默註視著這關門送客的場面,馬上預料到校慶那幾天她一定會遭到上杉變本加厲的奴役——所以根本沒有辦法參與話劇的制作。

“演員就是這樣。接下來的問題是班級活動策劃,大家有什麽好的建議麽?”

教室上空的喧鬧又到達了新的□□。正伏在桌子上抄單詞的時候,突然聽到了背後,一聲混雜在桌椅摩擦間的短促冷笑。

“主題咖啡館什麽的都太不切實際了,這樣天馬行空的說下去,到下課都不一定能有個結果。”

這盆冷水顯然讓在座的各位同學感到不爽,甚至有男生拍著桌子反駁道:“主意是人想出來的啊,有本事你自己決定不就好了嗎?是不是,委員長?”

光咲的腳尖敲打著地面。

“有點為難人啊——”那個聲音短促地停頓了一下,“由我決定就好是吧……”

光咲顯然不耐煩了,“是的是的,你定吧,既然大家都這麽說了。本來這個任務也是要交給同學的。”

“那我們就來表演鬼屋。”

淺見未來回頭的瞬間,只看到三澤葉盛氣淩人地伸出一根手指,蔥白的指尖所點的方向盡頭,是結城橘衣蒼白卻棱角分明的臉。

“讓結城同學一個人站在黑黑的房間裏。主演,結城橘衣;小道具,結城橘衣;大道具,結城橘衣;導演,結城橘衣——就這麽決定了!”

有人不滿:“這樣是不是有失偏頗?”

三澤葉還沒坐下去,雙手環胸慢悠悠地笑了:“那我就認命你幫她打雜。”

光咲只怔忡了片刻,下一秒,她卷起了手中的文件:“三澤同學,考慮一下這個方案的可行□□。既然是負責人,那你幹什麽呢?”

“我只是負責監督山下和結城同學,看他們有沒有認真準備咯。”她掃視教室一圈,“我說完了,誰有異議?”

淺見未來看著結城橘衣,大半個教室後的少女把頭埋得很低,絲毫沒有感觸到她的視線。

當事人的被動顯然讓三澤很滿意,她點了點頭,撐著下巴,“根據少數服從多數原則,就是這樣了,委員長。”

光咲嘆了口氣,錯開那道驕傲的目光,聲音向著結城橘衣,“你們覺得這樣子沒有問題嗎?”

“委員長要否定同學的決定嗎?”
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她的聲音啃咬著自始至終都沒有擡起的那個腦袋,“結城同學,可以嗎?”

教室裏沈默片刻,之前的男生梗著脖子吼了句好過分,拎起一串兒剛才沒敢或者沒打算爆發的反對。

“對啊!”

“這種事明顯就是在為難人。”

“是我就不答應——”

輿論是個巨大而不當的禮物,它們為黑暗辯護,習慣保持沈默,卻在當事人終於決定不再耿耿於懷時拖累她絕塵的背影,我們總是會嗆死在紅塵裏。

“誰說我不行?”結城橘衣站起來,聲音不大,然而冷冽堅定。

然後在其他同學都楞在原地時,她已經告訴光咲自己的態度了。淺見未來從那個聲音聽出了許多覆雜的情緒,單薄顫抖的嗓音裏,是被緊張和興奮所包裹的勇氣。

好像一個精心雕琢的藝術品生錯了時代,不得不在亂世中揭開面紗,卻依舊能綻放出璀璨光華。

低下頭時,筆尖已經在紙上洇開了小小一團,“sneer”這個單詞的尾巴翹得很高,淺見未來盯著看了很久,恍若三澤葉嘴角的半撇冷笑,又像是結城橘衣在晨光裏輕顫的睫毛。

只是那雙眼睛裏的小火苗讓她有些畏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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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陽急匆匆地下山了,撒網撈起來不及退場的晚霞。

樓道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,咚咚咚咚地。淺見未來正忙著往人偶上畫鬼符時,手機忽然響起來。

結城橘衣訝異地回了頭,她抱歉地咧開嘴,急中生智咬住筆桿,用肩膀和下巴夾住手機,才像溺了水的人一樣張開嘴深吸了一口氣,“餵?”

“噗哩,我回來了。”

時隔一個月,他們之間的距離終於不再是從神奈川到無名山野。即使隔著一條電話線,隔著一條走廊,那顆躁動不安的心居然也奇跡般的平靜下來,“我知道。”

她笑著點頭,從滿室亂七八糟的半成品中央緩緩起身,視線上移,正對著教室一點一點拉開的移門。

“歡迎回來,仁王同學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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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麽說來,你們兩個大晚上還待在學校裏不回家,其實並不是為了迎接我?”

“你——想——多——了。”淺見未來嫌棄地看了一眼這個八爪魚般扒著桌子不放的家夥,塞過去一個沒縫完的布偶,“快幹活。”

仁王沒理她,下巴立在桌子上端詳著那個布偶:“你們要做鬼屋?怎麽,這是今年的校慶游園活動?”

“是是是,我記得你擅長縫紉吧?幫忙把這個高女縫一下。”

“要說請啊淺見同學,”他笑了,“雖然擅長縫紉完全是誤傳,但是以這種針腳和造型,這個娃娃也只能是高女*了不是嗎……要我縫,只會破壞了本身的驚悚感啊。”

淺見未來臉朝下砸在了桌子上。

那邊仁王還在痛心疾首地補刀,“好冷清啊,其他人是因為嫌棄你的技術所以都跑掉了嗎?”

她已經沒力氣爭辯了。為了營造“全民參與”的氣氛,從會說話的馬到站久了就抓耳撓腮的樹,班上大部分同學都備份去舞臺劇的排練組;於是有精力準備鬼屋的人選就少了很多,加之三澤葉明裏暗裏的挑撥,結城橘衣只勉強湊夠了扮鬼的人數。

她自知游園當天幫不上什麽忙,於是自覺地向淺見川請了假,每天放學都和結城橘衣留在教室裏做道具。兩個星期的準備工作冗長而單調,巨大的任務量讓大家紛紛搬出“部活”“補課”等借口早退,到最後只剩她們倆在這裏忙到深夜,叮叮咚咚的聲音敲打著沈默的教學樓,已經不止一次可以上演真人版鬼屋了。

仁王很久沒有出聲,淺見未來自強自立自暴自棄地縫完高女,湊過去打量他時,發現他已經睡著了。鋒利的眉眼收緊了劍芒,柔軟得毫不設防,臉頰處愈合的疤痕上又添了新的傷口,即使知道U17的訓練說殘酷也不為過,淺見未來還是不由得心痛。

然後瞬間被感動擊中。

套用一個很矯情的說法,仁王雅治是個高度警惕的男人。如同小說裏男主角連睡覺時身邊都帶著佩刀和勃朗寧一樣,沒有足夠安全感的地方,他絕不會輕易入眠,比如公交車上。

可現在他就這麽隨隨便便趴在桌上,沈沈睡去,平穩綿長的吐息像根蘆葦桿子,一下又一下地撓著淺見未來的心。

他放心的究竟是這個教室,還是這個教室裏的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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